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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|微尘:站在父母的坟前

来源: 红网2023-08-29 20:58:14

文/微尘


(相关资料图)

按照习俗,每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日称月半,也叫“中元节”,家家户户都要上祖坟烧袱包送纸钱,祭拜先祖,崇尚孝道,表达后人的思念。头几日,大嫂提前告知,今年是爸去世二十周年,月半大家都抽时间去上坟,为此,她还在准备的祭品中增加了很多内容。

下午二点,一家人如约来到了墓地。站在父母的坟前,一晃二十年过去,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二十年,母亲走了也有十八年了,看着墓碑上渐渐斑驳的照片,我思绪万千,回想起父母的点点滴滴,鼻子一酸,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。

父亲出生在一个贫苦人家,祖上世代务农,父辈四兄弟,唯他一根独苗,所以,从出生下来,他就是家中的掌中宝,天上星。尽管生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,尽管家里穷,在长辈的呵护下,和他的同龄人相比,父亲的童年比别人要幸运很多。

我小时候的记忆中,父亲是个非常严厉的人。他那时在公社(现在的乡镇)工作,由于交通不便,很少回家,即使回来,也就待个二三天,父子在一起接触的时间和机会都很少,我们除了回来叫声“爸”之外,基本没有更多的语言交流。他在家休息的日子或到县里开会回来一趟,我们都会感到拘谨和不自在。大约在我五六岁的时候,有次在桌上吃饭,我把手趴在桌上,边吃边不停说话,父亲用筷子在我手上敲了一下,厉声说道:坐起来,用手把碗端好,坐要有个坐相,吃要有个吃相,吓得我赶紧坐好,不敢再说一句话了。也是他这一筷子,让我把“规矩”二字牢记了一辈子。

父亲回家,遇上兴致高或心情好的时候,也会主动找我们来套套近乎。放下行李后,他会大声叫喊,“某崽哩”哪去了?过来看看长高了没有?于是,我们一个个跑到他面前,他用手在胸前比划几下,再说长了还是没长,然后,再提起我们来试试重量。或者,他会躺到椅子上,叫我们过去做抬腿游戏,测试我们的力量,我们半蹲到他面前,他把腿放到我们肩上,我们往上扛,他死劲往下压,最后总是没个你输我赢,搞的大家哈哈大笑,这是家里最有生气的时候。

父亲在外工作久了,每次回来,都会给我们带点吃的东西,特别是他在四都工作的几年,每当梨子成熟的季节,他都会带回满满的一袋梨子,让我们开心好一阵子,于是,我们总是抱着一种矛盾的心态对待父亲,又怕他回来,又想他回来。

父亲读书不多,但对子女的教育培养从不含糊。他经常对我们讲,伢崽要读书,不读书是没出路的,只要会读,我就是砸锅卖铁都会送。他对我们的学习成绩很关注,每学期的成绩单都必须过目,如果得了奖状回来,他脸上会露出欣慰的笑容;要是成绩不好,他又会厉声斥责。家里二哥成绩好,墙上奖状一大堆,总是受表扬的对象;三哥成绩不好,经常挨骂,有一次,也许是为了发泄情绪,他说了句“不想读了”,父亲听到后,大发雷霆,对母亲说,这个儿子不要了,把他送姐姐(我的姑姑)算了。

记忆中,父亲有两次非常高兴的时候,一次是我录取“修水师范”,一次是二哥录取“石家庄高级步校”。八三年七月份,我们兄弟几个正在山上砍柴,被邻居叫回家,回家一看,是邮局送挂号信,打开是一张“修水师范录取通知书”。说实话,看到这张录取通知书,我的心情是五味杂陈的,按我当时的成绩,完全可以报重点高中,圆自己的大学梦,但考虑到家里的境况,也只能委屈求全,先为家里分分忧。晚上,父亲回家,听到这个消息,对母亲连声说,“这个伢崽要得”,“这个伢崽要得”,兴奋之情早已溢于言表,这是我八年寒窗苦读得到的褒奖,在他的概念中,“要得”二字已经是最高的评价标准了。八四年七月,得到二哥录取“石家庄高级步校”的消息,听母亲说,当天晚上,他几乎彻夜未眠,随后几天,见人就说这个儿子会读书,有发旺。

父亲工作严谨,待人诚恳,与人为善。随着自己年龄增长,父子之间的沟通多了,感情距离也近了。特别是我走上行政岗位后,碰到父亲原来的同事,熟人,和我说起父亲都是赞美有加,说他是个好领导,一个好人,我听着,心里充满着温暖和自豪!

母亲出身贫寒, 5岁丧父,和外婆相依为命,由于家里太穷,为了活命,在她10岁时,外婆便把她送给当地一户条件稍好的人家当养女,她的童年是在苦难中度过的。

母亲17岁那年,经媒人介绍,嫁给了父亲。婚后,母亲勤俭持家,细心伺奉公婆,深得奶奶和其他长辈的赞赏。特别是奶奶,对这个儿媳是十二分的喜欢,时时处处都呵护、疼爱着母亲,母亲也是从内心敬重着善良的婆婆,婆媳一起,都度过了她们人生中最难得的一段幸福快乐时光!

从我记事开始,印象中,母亲就是个永远忙不完的人。六十年代初,为了响应政府提出的领导干部带头下乡号召,父亲动员母亲下乡,和养母(我们称奶奶)住到了一起。由于子女多,家庭负担重,父亲又长年在外工作,所有的家庭重担全部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,母亲基本上是从天亮起床忙到深夜上床睡觉。为了弥补家庭开支不足,家里每年都养很多猪,多的时候达到十几头。正常时间,母亲要到生产队出工,收工回来要洗衣、做饭、喂猪食,几乎忙到喘不过气来。家里由于没有女孩,为了减轻母亲负担,我们兄弟几个每天放学回家都会承担起帮忙的角色,尽可能地为母亲多分点忧,忙着挑水,打猪草,砍猪草,煮潲(猪吃的食物),喂猪食等等,即便这样,母亲也还是要忙到夜深人静。

母亲的勤俭持家是远近出了名的。在最困难的时候,家里除了父亲的工资作为主要收入来源外,其余的所有家庭开支全部靠母亲来想办法,几乎到了一分钱掰成二分来用的窘境。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,家里没钱买书包,母亲担心我去学校没面子,开学前两天,她把我们的旧衣服拆了,为我专门赶制了一个新书包,我还清楚记得,书包上用了几种颜色的布料,我怕到学校被同学笑话,实在不想要,母亲说“崽啊,去吧,只要你学习成绩好,同学是不会笑话的”,我就背着这个新书包,第一次走进了学校的大门。每到过年,是母亲最头痛的时候。为了让我们过年有新衣服、新鞋子穿,母亲总是费尽了心思。每到冬季,母亲就要开始忙活为我们做新鞋,打毛衣,她身旁总会有两样东西,一双没打完的鞋底,一件没打完的毛衣。冬天天冷,鞋底又硬,手纳鞋底有多难可想而知,纳鞋底的过程中,我们经常能看到母亲手上有针扎的血渍,有时还会印到鞋底上,而她却是若无其事地搽搽,然后继续纳鞋底。“万爱千恩百苦,疼我孰知父母”,到现在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!母亲常常为了赶一件毛衣熬到深夜,有几次,在我做完作业准备睡觉时,看到母亲还手拿毛衣坐在凳子上,睡着了,我知道母亲太累了,她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在支撑着我们的整个大家庭,她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痛苦,我强忍泪水,心疼至极,轻轻拿开毛衣,扶着母亲上床。

母亲是一个善良而聪慧的女人。自小受家庭环境的影响,她心地纯朴善良,通情达理。我们在农村生活的那段日子,尽管家里已经非常困难,她对自己更是近乎到苛刻,但看到比自己更困难的家庭,她总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,想方设法去帮助别人,有时几斤肉,几筒米,几把菜,别人家里有什么难事,她更是有求必应,她那种慷慨无私,我们到现在都肃然起敬!返城后,社区看她人缘好,有威望,选她担任居民小组长,她欣然接受,料理完家里的事情后,很多时间都花到了社区事务中,邻里有点矛盾纠纷,只要她知道,都会耐心细致做好和解。她就像一束光,走到哪里,都会把温暖和光明传递给大家。母亲葬礼那天,为了圆她老人家的心愿,我们扶着她的灵柩,经过她生活过的几个地方,所到之处,只要是熟悉她的人,都会用烧香下跪磕头的方式来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,那场景,谁能不动容?作为子女,能有这样的母亲,我们又怎能不倍感骄傲和自豪!

父亲走后,母亲的精神状况大不如以前,为了让她尽早从悲伤中走出来,多享几年福,我们做子女的也是想尽办法,陪她外出旅游散心,接她到家里住,或者到乡下走走亲戚,效果都不佳,她的身体状况竟越来越差,最后,带她到医院检查才发现,白血病已经到了晚期。值得庆幸的是,母亲在生命的最后阶段,和父亲一样,留了点时间给我们做子女的尽孝。她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,我们全程轮流陪伴照料,在她的一生中,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候,总算享了几天被儿女照料的“清福”,这也是今天,我们心里多少有些许宽慰的缘故!母亲走时,坐在大哥怀里,很平静安详,带着微笑离开了我们。此时,距父亲离世整整二年,父母的寿龄都定格在73岁。

抬眼望着青山,我突然想起了“生死”二个字。如何看待“生死”?生命的价值又在哪里?这是每个人都绕不来开的命题。“人生天地之间,若白驹过隙,忽然而已”,这是庄子对生命的看法,除了表达生命短暂之外,还饱含了豁达的生活态度,因为有了生命的生死轮回,才形成了宇宙的生生不息!相较于道家的“安之若命”观点,我更倾向于儒家的“乐知天命”思想,人生有命,但不能由命!保持内心的善良与本真,用积极豁达的态度面对人生,不求生命有多精彩,只希望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,披荆斩棘,走得安稳,过得自在!有如自己的父母,虽然平凡,一样不朽!

离开墓园的时候,我再次来到坟前,向父母深深地鞠上一躬,在心底默默祈愿——如果有来生,我们愿再做你们的儿女!

谨此,献给我的父亲母亲!

(作者微尘 江西省修水县委公务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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