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来一打,送半打!”一大盘烤生蚝上桌,滚烫的蚝壳内,铺满蒜蓉的蚝肉滋滋作响。吞一口鲜香,抿一口冰啤,三五好友谈笑间,一天的紧张在快意中消散……在东莞,年轻人的夜晚有100种消磨方式,蚝壳饰壁的烧烤屋永远是个好选择。

“我从小岛来,带着烤生蚝。”《风物中国志·东莞》中如此写道。早在5000年前,烤生蚝或许就是最流行的“东莞小吃”了。

东莞诞生于潮水之中。奔腾入海的珠江水系,滔滔不绝的南海大潮,在年复一年、此消彼长的角力中形成了珠江三角洲。东莞第一代“市民”,就在江潮与海潮交融孕育出的小岛、滩涂上,惬意地捡食生蚝、建造蚝屋,堆积如山的蚝壳形成蚝岗——在东莞市中心,考古学家发掘了新石器时代的蚝岗遗址,将其誉为“珠三角第一村”。

(资料图)

沧海桑田巨变,惯看咸潮淡潮。蚝岗古人类的居住地,今天已变成一座汇聚千万人口、平均年龄仅33.4岁的活力之城。这座闻名海内外的制造业名城,如今正全力擦亮“潮流东莞”新名片。

“世界工厂”走上潮流尖端,一座城市的基因能轻易改变吗?有人疑惑。

走进这座城市才会发现,潮流,其实一直嵌在千年莞邑的基因编码里、城市肌理中。

时代弄潮儿

一株摇曳千年的小草、一只尘封数十年的手袋、一个俯瞰城市的潮流玩偶……行走东莞,不经意间便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尚潮流。

东莞得名,因在广州之东,盛产莞草。莞草长什么样?许多老东莞人也并不知晓。初见莞草,是在4年前东莞滨海湾新区新打造的网红景点。伶仃洋畔的浅滩上,一小片莞草田中,白鹭翩跹,高挑、柔韧的莞草风姿嫣然,让“赶潮”的游客们结识了这个莞邑名产。

再见莞草,便是在市中心热闹的非遗集市上,由非遗传承人编成了精美的书签、茶垫、台灯。

莞草还曾引领过国际潮流呢!明代便有诗《莞草》:“菀彼莞草,其色芃芃。不蔓不枝,宜簟宜席。邑之攸名,实维伊昔。”讲述这座滨海小城因精美的莞草制品而久负盛名。清代,东莞作为岭南海贸的重要门户,品种繁多的莞席经海上丝绸之路畅销东南亚、欧美等地。新中国成立后,一些草织厂更是积极捕捉国外生活方式和审美需求的变化,锐意创新,产品始终走在国际潮流前端,年年在“中国第一展”广交会上大放光彩。

上世纪80年代后期,仿佛一夜之间,莞草的时尚消失了。连绵草田,种上了香蕉等经济作物;生活中的草织品换成了塑料等制品;许多手艺精湛的编织工,纷纷去了“三来一补”企业。

在东莞虎门镇,中国第一家“三来一补”企业——太平手袋厂陈列馆里,展示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出口欧美的手袋。络绎不绝的游客走过,都啧啧称赞:这款式,放在今天也毫不过时!

当年的女工回忆,那一年,港商张子弥来到太平服装厂,拿出一只欧美流行款式的女士手袋,出了一道特殊的考题:在没有任何图纸、说明的情况下复制手袋。从未见过这种手袋的几位女工熬了一个通宵。第二天,一模一样的手袋出现在张子弥眼前。于是,1978年9月,港资太平手袋厂投产,为“世界工厂”垒下了第一块砖。自此,外商来件、来料、来样加工进行补偿贸易的“三来一补”产业大潮从这里涌向珠三角乃至全国。

这手袋,开启了一个潮流荟萃的时代。日本的日立、韩国的三星、芬兰的诺基亚、瑞士的雀巢等国际名牌,纷纷落户东莞。太平手袋厂陈列馆里,至今还能使用的“美国货”高档缝纫机,香港设计师、技术员在合影中明星般的衣着和姿态,工人们买回家的日立洗衣机、松下电视机……当年虎门镇青年争先恐后进手袋厂、全国各地青年“孔雀东南飞”来东莞,绝不单为养家糊口,更出于潮流带来的诱惑力。一位女工回忆,在破天荒的“按件计酬”改革后,她一成不变的38元月工资,一步步升至300多元,比厂长和政府干部还高。一发工资,全城轰动。进口家电这样的奢侈品,普通工人也有能力买到。

2007年,在轰然倒塌声中,太平手袋厂结束了在加工贸易大潮中搏击风浪的辉煌史。近两年,一个手抱篮球、头缠发带、眼中闪着星星的小女孩LAURA成为新的潮流引领者,高高站在东莞市中心,看着川流不息的年轻人群涌入她脚下的潮玩街区。

这个吸引着Cosplay(模仿)人群的原创潮玩IP雕塑,以城市地标的身份,宣告东莞不再追逐Cosplay时代的潮流,而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时尚。

虽说哆啦A梦、史努比等世界“顶流”IP都在东莞设有生产线,“一墩难求”的冬奥会吉祥物冰墩墩也出自东莞制造,但心怀理想的东莞早已不甘于此。近年来,东莞孕育的ToyCity、拼酷、摩动核等多个原创潮玩IP火遍全国,粉丝关注度和销售数据都位居国产潮玩前列。这个夏天,东莞如愿被授予全国唯一的“中国潮玩之都”称号。

潮水的方向不断在改变。外资经济大潮淹没了岭南手工业时代的莞草时尚,又在新涌起的潮玩时尚中被冲刷掉了亮丽的光环。在江与海的一次次碰撞中,东莞始终是那个迎向潮头的弄潮儿,在大潮起落中努力练习着新的泳姿。

潮起万物生

山东人说,煎饼卷一切。东莞人说,潮玩“+”一切。

全球动漫衍生品超过四分之一在东莞生产,国内近85%的潮玩产自东莞。潮玩,理所当然被选为“潮流东莞”城市文化代言人。

走进这座“青春之城”,潮玩元素随处可遇——

“潮玩+非遗”,散落在幽深古村落里的醒狮、龙舟都被打造成潮玩IP,变身八方来客热捧的“东莞礼物”;“潮玩+旅游”,这个暑期,潮玩动漫主题旅游线大火,人们流连“潮玩村”,在水乡欣赏潮流工业文化,夜游动漫图书馆,看东莞潮玩IP八仙九猫演绎“喵生百态”;“潮玩+城市”,坐地铁去海德广场、浪里汇等沉浸式潮玩街区一站站打卡,在潮玩与咖啡、运动中释放多巴胺,令Z世代年轻人不可自拔……

潮玩,也被选作“东莞制造”代言人。东莞启动了潮玩产业领航计划,促成潮玩跨界,与电子、文创、食品、服装等各行各业深度互动,让传统制造以“潮”为翼,飞得更高。近日在2023东莞国际设计周上,东莞家居产业与潮玩首次联动,喊出“家具潮·东莞造”,打造潮玩户外露营生活展,一众潮玩、户外家居头部品牌碰撞出的火花,吸引了许多跨圈层的爱好者。

一切皆可潮,是东莞独有的自信。

那年元宵节,笔者在莞城老城楼前见到东莞特有的国家级非遗——千角灯。高达4.5米的宋代宫灯样式,1000个角上,缀满1000盏灯,灯上画有花鸟虫鱼等精美图案,集书画、剪纸、刺绣等工艺于一体,灿若星河,灼灼其华,据说10年才可制作一盏,如今已是工匠凋零。叹为观止之余,也感慨它费时耗力,传承艰难。

不曾想,竟很快有幸亲手“制作”了一盏。朋友送来东莞潮玩品牌“拼酷”开发的千角灯DIY金属拼装模型。周末的悠长午后,一边和孩子们饶有兴致地拼装数百片精巧无比的零件,一边徐徐讲述千角灯“旧时王谢堂前燕”的贵重身份,享受穿越700多年时空的亲子时光。这款酷炫的千角灯,被评为“2020年度广东十佳非遗新造物”,飞进寻常百姓家。而致力于提炼传统文化的拼酷,已开发千余款产品,经典的“十里红妆”销量超200万套,“凤冠”年销售额过亿元。

自五湖四海来到东莞“弄潮”的许多潮玩品牌创始人说,是东莞的制造基因,为他们的创意梦想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土壤。

“在东莞,方圆5公里内就可以找齐上下游配套服务。”东莞晴光玩具创始人蔡骥,这个从小喜爱艺术玩具的北京大男孩,几年前砸掉“铁饭碗”,一心要在东莞做出中国最好的毛绒潮玩。如今,旗下IP巴风特小羊已成为全国数千家潮玩门店中的“治愈系”明星。摩动核品牌创始人王东东——这位机甲“骨灰级玩家”从沈阳南下东莞,立志圆国人的“中国风机甲梦”,摩动核开发的吕布、关羽、敖丙等机甲模玩,一经推出便引爆海内外市场。豪华版国风机甲吕布,有1000多个零件、2700多道工序。而东莞完备的产业链让一切成为可能。

作为全国最大的玩具出口基地,东莞已将全球三分之一的芭比娃娃送往欧美等市场。而今,东莞潮玩自信地带着中国潮流文化出海,涌向世界。创办拼酷品牌的东莞微石公司,产品被翻译成7个语言版本,销往100多个国家和地区,全球累计用户超1亿人。“Made in Dongguan(东莞制造)将变为Birth in Dongguan(东莞诞生),我们的小羊正和许多东莞原创IP一道走向世界!”东莞市晴光玩具有限公司总经理杨梅眼中闪着光。

潮流实验室

今天的东莞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迫切需要掌握潮流密码。

作为全国最年轻的城市之一,东莞18岁至34岁青年占比高达77%。太平手袋厂近30年的光阴里,年轻人的青春梦想、汗水泪水,筑就了东莞的辉煌。站在向“科技创新+先进制造”转型的十字路口,东莞未来的命运,依然掌握在年轻人手里。

潮流密码,藏在年轻人无限向往的心底。近两年,东莞全方位开始了对“潮流东莞”城市文化的探索。潮玩只是代言,关键是要带各个圈层的年轻人一起“潮”、一起“玩”——

密集的生态露营节活动,为年轻人营造了诗意栖居地。数十个森林公园、湿地公园及遍布城乡的绿地,从寂寥变得人气满满。搭个帐篷,围炉煮茶、静观花鸟、品茗咖啡、逛潮流集市,过一个活色生香的周末。

起伏的外贸形势下,“火柴盒”城市艺术TIME活动过去一年举办了250场转角可遇的小型音乐会,温暖、激荡了每一颗不期而遇的心。为数百万产业工人唱响的“OPPO之夜”,让港商回味群星璀璨的光辉岁月的“粤语金曲之夜”,为从全球各地云集松山湖的近万名华为开发者打造的“开发者之夜”……无摇滚不潮流,无嘻哈不潮流,无国乐不潮流,人们向一个个“火柴盒”聚拢,在心仪的旋律中与城市同频共振。

焦灼的就业季,篮球城市文化节活动燃烧在城乡6000多个球场,化作不服输的激情。作为久负盛名的“全国篮球城市”,东莞篮球天天有赛事,还拥有CBA十一冠王广东宏远俱乐部。去年,东莞打造了全国首个城市篮球文化节,实现“篮球+潮玩”跨次元碰撞。“想打篮球,来东莞!”在宏远成长起来的著名运动员朱芳雨一直为东莞篮球文化打call:“东莞是一座奋斗者的城市,篮球是一项拼搏的运动。既然来了,那就拼啊,无怨无悔!”

今年3月,东莞正式启动了“潮流东莞”品牌项目,策划推出“潮业态、潮音乐、潮非遗、潮生活”等超过2500场次活动。“一段贯穿全年的‘潮流东莞’文化旅程,一次关于‘潮流实验’充满可能的文化探索,即刻启程。”东莞市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局长司琪宣布。

“潮流实验”的探索将去向何方?可见的是,随着全年“供货”不停歇的潮流活动融入东莞日常,来莞“寻潮”的人多了。今年“五一”小长假,东莞接待游客350.46万人次,从“客源输出地”一跃成为“热门旅游目的地”,跻身全国十大最热门出行目的地。来莞“弄潮”的人也多了。有数据显示,一季度大学生向东莞投递简历的数量增幅居全国第一位,上半年东莞新增本科人才超过10万人。

前不久东莞动漫潮玩之夜活动上,新生代歌手献唱了一首《潮东莞,向世界》:“东莞潮玩之都,新青年做CEO,凭借着热爱的姿态,闪耀在时代舞台。奔涌起浪潮的节拍,让世界跟着摇摆……”

不定义青春,只放大青春,包容年轻人的百样精神、千般气质。东莞所探寻的潮流,或许不如大都市的炫目,却将如莞草般柔韧、绵延,生生不息。 (本文来源:经济日报 作者:郑 杨)